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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gen jacn
27 八月 2014

维族宗教领袖遇刺时我在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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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仅是一位游客。此文记录的是暴恐事件发生时我在新疆的所见所想。

7月28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皮山县赛图拉镇,此地被驴友称为“三十里营房”。这里是新藏公路上最大的国防军事要塞,传言是新疆军区边防十三团驻地。这里是南疆,但是用客栈老板的话说,这里是全新疆最安全的地方了。

晚8点天还敞亮,饥肠辘辘的一行人觅食到一家重庆人开的川菜馆。候菜席间,与之攀谈起来。说罢些家长里短后,他凝视我一阵,悠悠说道:“你们是去喀什的?莎车出事咯。要小心呐。”

几人锁眉追问,紧张之余还有些恐慌。也不晓得他们在500公里外如何了解这些动态,(毕竟直到31号中央媒体才通报莎车暴恐案),而事实上口口相传的消息到他们那里也只剩些残羹冷炙,最终只抖落出:人很多,事很大,去喀什必经莎车县,而他们就是在路上搞人。

几经斟酌,最终决心不走回头路,毅然前行。倒不是不要命,而是相信出这么大事,军队肯定会加紧警戒。

事实上,睡一觉过后,发现那残存的紧张都有些多余了。尽管路上的哨卡检查没有我在藏区所见那么严格,但持枪扛盾的警察在路上也是一辆车又一辆车的盘查:持证登记,打开后箱。紧张的气氛让我们游客感觉倒是放心了些。

沿路天气不好,而路边异国情调却愈加浓厚。头次接触维族人是在叶城县的加油站,工作人员客气又热情,全然是小学课本里维族同胞的形象。以至于我走时错说了句“扎西德勒”,那位老兄开怀大笑。

7月29日晚到喀什——中国最西部的城市。这个城市的90%以上人口都是维族人,这里也是切糕的故乡。进城沿路看到的是大都市的繁华盛景以及人民广场上一个巨大的毛主席。我们也毫无戒心的在“下午”8点出来溜达,沿着主干道左右看看,打心底里认为这里与其它地方并无二致。

恰逢开斋节,傍晚时分喀什的人民广场上在夕阳下享受宁静和节日的喜悦。这个在新闻中动荡不安的城市,现实里却透着祥和。没有聒噪的广场舞,维族的老人在公园里彼此聊天、下棋、打球,维族的青年同样浪漫,小孩同样淘气。我缓缓试图摘下有色眼镜去看看他们,发现神经过敏的一直是我。他们没什么不同,没什么特别。这里不是被暴恐气息笼罩的维族首府,这里就是一个属于维吾尔人的幸福之城。我感慨,人的刻板印象太荼毒思维了,关于新疆,关于维族人,我们到底有多少自以为是的想法和误解。

然而,第二日清晨的喀什却令反省中的我感到错愕。

老城的每一个路口站了警察,每一个人都是墨镜、枪和推开我的大手“今天别出门”。我追问,均含糊其辞。

街道上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一辆特警汽车横在路中间,两名警察持着上刺刀的枪,走上公交车,要求每一个人打开包包,掏出证件。我看到一位婴儿,他痴呆呆的看着他眼前亮闪闪的刀。

抬头看看天,两辆直升机呼啸而过。

“莎车县出事,喀什至于紧张成这个程度吗?”我嘟囔道。

早上9点,几经周折,来到艾提尕尔清真寺。攻略上讲,清晨拍清真寺特别美,运气好还能遇上礼拜。可我到时,看到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军人。

拍张到此一游照够费劲,欲前行进寺,也被二位解放军士兵叫停,“今天有特殊情况,清真寺不开放,明天来吧。”

我有些激动:“喂,你们今天全城全副武装的,到处都封路,这里不让走那里不让过。这景点也不准进?能给个说法吗,莎车县的歹徒还能跑这儿来?”

其中一位严肃的看了我一眼,一边带着我离开一边说:“为了你的安全。”

我曾在2012年到过拉萨,那时的西藏局势也紧张,全城每隔10米就有一个士兵站岗。然而,我却对此时的喀什不甚敏感,我宁愿相信我昨晚看到的宁静是真实,而不愿意接受这全城戒严的模样是常态。

残酷的是,整座城市仿佛沉浸都试图被控制在一种战备的秩序里。除了忙碌的武警和士兵和行色匆匆的市民,我看到街上没有任何一家店铺开门。中午11点半,我发现我的手机也安静下来——无线网络也被关掉了。

借用路边酒店洗手间,偶然听到保洁阿姨的谈话。

“阿訇都敢杀,唉,无法无天。”

“今天别出门了,东西我也都带过来了。”

我脊背发凉。

大步流星往回走,主干道已经没有车辆通行了,每一个斑马线上都站着一排跨立姿势的特警。当走到毛主席塑像旁,之前还不屈的我听从了最后一次忠告:“是游客吗?赶紧回去,我们在执行特殊任务,请配合。”

回到位于老城中的酒店,遇到了一位老保安。

“是不是出事了?街上全戒严了,网络也没了。”

“莎车的恐怖分子跑来了不说,清真寺的大毛拉被杀了。搞不清楚是不是一伙人搞的。”(大毛拉,这里是指艾提尕尔清真寺的伊玛目居玛·塔伊尔——编注)

我感觉出了一阵虚汗,之后汗毛竖起。

“我来喀什八年,没遇到过这么紧张的时候。大毛拉也敢杀啊,这些人啊。”

此时的老城,远离着市中心的戒严和管制,依旧祥和而宁静。街上的小孩玩耍着,大人们拢在一起聊天。只是,再看到老城那来来往往的维族人,我不免有些害怕,不敢直视他们,路过他们都是匆匆而行,更不消说之前那样笑脸相迎了。没什么好解读的,万一其中某个人就是杀红了眼的歹徒呢?我只是惧怕。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这位小年轻也从未距危险如此接近。

此时的喀什,竟下起了雨来,同行一位地理老师说:“这雨能把喀什一年的降水量给伺候完了,奇了怪。”我不相信天有异象,却不得不令人将这莫名的雨和今天发生的事联想在一起。

我此时竟能体会到一点所谓民族矛盾的诱因。尽管我知道大多数维族人都是热情好客、善良大方的,尽管我接触的大多数人也都是和蔼可亲的。然而,当危险和动荡发生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禁就会对周遭的环境,和这环境的人们产生警惕。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但跟我握手,跟我微笑,跟我擦肩而过的,或许不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我会认为,生这事端的人就活在他们之中,而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一个危险的他。

在乌鲁木齐的朋友在机场接我时,拒绝上了一辆维族人的出租车。他平日阳光的笑脸,在那一瞬却转化为我陌生的样子。我不满的问他:“怎么,你也看不惯他们?”

朋友没有看我的眼睛,略微低下头,“我也不愿意。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好的,尤其是在城市里。维族人自己也反感这些人。”他说,“只是当这些事情,在你身边发生过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你也身不由己了。”

离开喀什时,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那地理老师说:“这就有点不正常了。”街上依旧有武警和装甲车的身影,人民公园依旧有大爷们簇在一块儿说话。到底哪个是真实的喀什,真实的新疆,我在此时不敢信口开河。怀着美好的期待,我自然希冀那短暂的好印象能够铸成永恒。只可惜,而今的新疆,复杂的让人错愕,让人恐慌,让人措手不及。

——刘行垚,北京

http://cn.nytimes.com/letters/20140826/cc26letters-xinj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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