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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十二月 2014

记者来鸿:谎言与线人—新疆报道行

这是一个关于中国西大荒的故事。这里使用不同的规则。

我们的当地司机和导游叫“大军”。毛时代出生的许多中国人都起这样尚武、爱国、理想化的名字。

我们在喀什会面。从北京来,搭乘两架航班,飞行2000英里。喀什是中国境内丝绸之路上最后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绿洲城镇,距离巴格达比北京还要近,下一站就进入巴基斯坦了。

航班晚点,因为夜间曾经下雪,气温降到零下14度,跑道结冰。但是,严酷的寒冬不过是喀什面临的最古老的一个挑战。这座城市也是争夺一千万维吾尔人灵魂的前线。刚刚步出机场,就可以开始勾画前线。

一身黄绿军装、携带先进枪械的士兵,放过我们这些外国人、汉族乘客和上了年纪的维族女人。不过,年轻的维族男人必须止步接受检查。

我们把行李装上大军的四轮驱动,他递过来头巾、地图,还有盘子一样的大饼,因为我们还没有吃午饭。

大军解释说,喀什这里所有的人都使用比中国其它地方晚两个小时的喀什时间,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坚持用北京时间作息,不要搞混了。

大军还说,吃大饼的时候有芝麻的一面对着脸,否则会冒犯当地人。

上路融入车流,大军解释,1960、1970年代,他在新疆长大。那时候汉族人和维族人之间还没有麻烦。大军是汉人,和维族孩子一起上学,现在还有一些维族朋友。

大军耸耸肩说,和其他社区一样,(这里)也有好人、也有坏人。

公路两侧,是土坯房,空旷的野地;电线上蹲着孤独的乌鸦;如同径直走出童话故事一般,带着高帽、胡子稀疏的老人赶着驴车。

我来过新疆。不过那是30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不久作老师,再说那时候这里还没有麻烦。

现在以记者身份回来,我有点紧张。我不会讲维语,只会汉语。我害怕自己提的问题可能给对方带来危险;我担心如果不问问题,走的时候会和来的时候一样,对现状还是知之甚少。

大军警告说,前方有警察检查点。两天前,发生一起严重攻击事件,15人丧命,所有检查很严。我不打算问大军他怎么看新疆的暴力。有看法、或者更严重一点—批评政府,说不定会蹲监狱。

大军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可能有女朋友。我刚想提醒他,BBC认为开车必须两手把持方向盘,还没开口,已经到了检查点。

一车维族人正在接受证件检查。我们停在后面,一位面色严肃的警官示意所有的人下车。我们走进检查站,看到墙边靠着防暴盾、警棍、头盔。10来名警察问我们是不是记者、要去哪儿。

第一个问题,只能回答是,但是我们不情愿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哪儿,因为这样的话,我们去成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们需要有可信的托词。

大军出手相助,给出貌似有理的解释。一番话,其可信度让我们拿回了证件;但是,不可信度让我们未能通过检查点。

外国记者可能并非恐怖分子,但是,对事件的官方版本可能构成威胁。

我们掉头原路返回。大军嘟囔说,局势肯定很糟糕,警察头星期天下午亲自来了检查点。他接着说,谁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问问题也没用,使劲想也达不到目的。

我看到,第一次和警察相遇,我们的司机表现得好像比所有的警察都能干。

我们的汉族制片人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大军曾经当过警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听说这一点,但却有帮助。大军散发着那种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警察的权威和冷静。

回到城里,我们不知道是用北京时间还是新疆时间,是该晚吃午饭、还是早吃晚饭。不过,没有其他更好的安排,吃饭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军点了烤羊肉、酸奶、米饭、甜茶。我们讨论下一步打算。他非常投入,和我们一样热切地权衡风险,并且解释说,如果我们办不成事,他就太不好意思了,不能收我们钱。

然后,我们去浏览喀什,先去热闹的夜市。不过大军警告说,到处都有耳目、线人。我懂,不要在公开场合提敏感问题。所以,我去找那些能说汉语的人,聊帽子、食品。

不要提马路对面,中国最大清真寺的阿訇最近结束晨祷出来时被人捅死;也别提路口的防暴警察和警犬。

沿着“解放路”,在面带微笑的毛主席塑像凝视下,人民广场上布满了装甲车。一旁是我们下榻的酒店,有箱包扫描器、门房穿着防弹背心。武警进进出出去厕所。

一位警察晚上来看我们,他不是我们这一边儿的。

大军已经走了,不过走之前告诉我们拍摄这些场面的最佳地点。我们习惯性地认为,他是我们这一边儿的。

问题是,他并不是我们这一边儿的。转天我们发现,大军不过是档次更高的线人。我们怎么发现的呢?故事既长、也曲折。简单说,警察透露出有关我们的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只有大军才有可能通报警察。

我们的汉族制片人觉得自己被骗了,辞掉了大军。

我并不生大军的气。这个地方,人们必须在各方之间游走,才能生存。外国那些关于忠诚、背叛的想法只不过是:外国货。

中国急需更多能讲维语、有维族朋友的汉人。大军对国家很有用。关于死刑、长期监禁的那些新闻报道清楚地表明,抗拒(国家)从严。

所以,如果你是大军,必须欺骗一方的时候,你可能也会选择BBC。原因?我们不会因为这个罪名把人投入监狱。

不过这段经历让我很伤心、很困惑,被迫用不同的假设回顾、反思每一分钟。

也许这是事实?我们觉得,不告诉大军我们计划去的那些地方过多的情况,这是在保护大军,其实,他一直就比我们知道得还要多得多。

我原本以为是他女朋友、不停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其实是警方的接头。大军是一有机会就汇报我们的计划。所以,检查站的人都在等着我们。

我们另找了一位司机。看上去,他对我们的了解也要多过我们告诉他的。我们又被警察拦住。我们没有到达目的地。

但是,如果说,人生更重要的在于经历、而不是目的,报道也是一样。我们的新疆行结出了另类果实。我和许多维族人、汉人交谈过,帮助我更好了解各个方面的挑战。

我们的新司机对车里、车外的人都是一个危险。还有,去喀什机场的路上,他迷了路,我们错过了回北京的航班。

就算属于另一边儿,大军至少很能干。有朝一日,我想重返喀什,请他告诉我一些真实的故事。

糟糕的是,我永远也无从得知,该信哪一段?

(编译:苏平/责编:横路)

http://www.bbc.co.uk/zhongwen/simp/fooc/2014/12/141209_fooc_xinj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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